老成是我们家属院的清洁工，无数文化事业单位之一的单位家属院里的普通清洁工。院内有11座楼，有个几十人编制的后勤物业中心负责家属院和办公楼的保洁保安、工程维修。家属院里的绝大多数脏活累活都由那三五个临时工包揽。他们拿着600——700元不等的工资。而那些几乎不干活的正式工，拿着3000——5000元不等的城市居民中等收入。老成是临时工的一员。
所有临时工都有一种特性，就是把自己的工资、补贴算到一分一厘，一本帐在心里盘算的滚瓜烂熟。老成也不例外。但老成实诚，不像水电工到人家里去帮点私忙，有看不见的好处；也不像其他清洁工舌尖牙利，把管事的领导摆布的一愣一愣的，混得跟只动嘴不动手的正式工差不多。别的临时工背地里总骂他们伺候的那满院子的正式工和家属：“都把先人羞死咧，都生装文化人嘞，把上了锁的公用水龙头撬开偷着洗车，用完都不关；自家门道外脏成马了也不拾掇一下；都指望咱们干，连点眼色、良心都没有，刚拾掇完就又东脏了，都啥素质嘛！”老成只听不说。有些话实在听不惯了，发起言来一句顶十句，说：“唉，人家院子里的人都素质高了，院子不脏的话，人家雇你打扫卫生欻呀！”一句话说的其他人无言以对。
其他人说不过老成，做出的事却比老成绝。
我刚调来物业，为了了解情况到访了位于垃圾台附近的临时工住处。时值夏日最闷热高温时节。垃圾台散发出呛人的臭味，他们的宿舍就在十几米外的平房里。我一边叫着“成师”，一边掀开一扇竹帘。下午3：00多钟，当职工们上班时，打扫了一中午办公区楼道的老成才回来休息了，他不愿像有些偷懒的人总拣大家上班时干活，人人都看见他干活，但踩来踩去干不好。老成拣没人时畅畅快快干，干过的地方啥时候都显得干净，也就不一定能见到他人。这会儿，顶着室内少说也得40度的高温，劳累完毕的老成正呼呼大睡。我刚踏进门里，一股刺鼻的霉味差点令我窒息，我强忍着调整一下呼吸，静静观察室内。原来，这是提供给几个临时工共用的房间。房间的一半是几家的案板、灶具和水池。靠里的一半摆着两张架子床，除了睡人外还堆满了杂物。这房间没有后窗，不通风。难怪霉味浓重。这样的空气，长期呼吸……
在闷罐房间里汗流浃背的我，趔着两臂提捏着汗湿的T裇默默站着，不忍叫醒浸泡在汗水中昏睡的他，看到了床头两样东西。一幅日历大小的佛像画，规矩的钉在墙正中；一幅报纸上剪下的HJ涛讲话照片，夹在唯一的镜框里，摆在床头。
老成醒了，急忙客气的招呼我坐下。我无法坐下，在空调房里娇惯坏了的我，满身汗湿的情况下宁愿站着。几乎是屏着呼吸和老成对话，表示一下关怀。他婉转介绍了另外两名保洁员的情况。一个除了保洁工作还兼职管着隔壁不远处的员工公寓，公寓是提供给职工住宿的，象征性收费，一个月30元，有床铺有空调，兼职此差的保洁员可住在公寓，并负责打扫卫生。高温的夏季和严寒冬季各有空调、暖气，成了最大的实惠。另一个保洁员活不比老成多，但有一间单独的宿舍，可以和老婆一起拾掇成个家。
在我示意下，老成试探着提了两个要求：一是能不能给这房间里做饭规定个时间，别在他晚10：00都休息了，其他人还进来炒个辣子，炒个菜啥的，热都不说了，满屋子飘的辣子油烟味散不出去，叫人实在睡不成；二是听说水工房腾空了，能不能把那用了多年的窗机空调拆来装到这里？
我认真记下了这两件事，慎重掂量并琢磨如何向管事的领导反映沟通，但最终还是被否定了。得到的信息是，我们单位是不给清洁工提供住处的，允许老成在那间原本的公用房里住已是照顾了，让清洁工们在那房间做饭，也是对他们的整体照顾，限制做饭这个话不宜说。水工房的空调为了节省费用，已准备移到另一间办公房。
我只好如实转达了领导意见，说了些“你现在住的这条件真不是个事，这天气也太热了……”诸如此类开空头支票安抚的话。老成一副不在乎的朴实劲，说弄不成也罢，该咋干还咋干。
我想到了老成床头上HJ涛的照片。老成当时说，那是HJ涛上台后第一次讲话，他觉得有历史意义，就从报上剪下来装进了镜框里。我回想，那次讲话好像内容很多很多，报纸上全文刊发，占几个版呢，我还记得那些讲话里最响亮的词——民生、公平与正义……
离宿舍不远是家属院的垃圾台
宿舍靠外的一半是临时工们的厨房
宿舍靠里的一半住人
床头看到的两样东西
裱在镜框里HJ涛像
正在干活的老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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